看我?还在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雷安】爱为何物

*去年写给单主的私稿,前几天想起来,应该可以公开了吧!

*设定:二次元人物雷狮x抑郁症安迷修(本人对这个paro不算特别了解,如果有Bug欢迎指出)

*安迷修发现自己喜欢的二次元人物变成现实的故事

 

正文:

“知道了,月底前我会完稿的。”

在键盘上敲下这行字,安迷修伸手扣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烦躁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安迷修从抽屉里掏出一瓶药,数了两颗,咽了下去。

全职作家被自己的责任编辑催稿不算是过分的请求,甚至这是安迷修生活的常态。可长久的独居生活已经让这位在文坛崭露头角的作家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何一名安迷修的中学同班同学对于他的评价都不会跳出“阳光、善良”这样的词汇圈,甚至在安迷修彻底确诊抑郁症之后,面对他人时,安迷修依然能够把自己浑身上下的阴郁气息包裹起来,隐藏得干干净净。安迷修同小区的住客一直以为安迷修是个没有名人臭脾气架子、甚至可以用平易近人评价的年轻人。

他会非常乐意在你外出旅游的时候帮忙遛狗,回家以后你的狗狗还会多几个喜欢的新玩具。

 

安迷修成为全职作家后习惯整天待在家里,只有冰箱和药品库存告罄的时候才会难得外出。千篇一律的生活,固定时间打字输出,安迷修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有为公主抵御风沙的骑士,有穿越时间线追逐爱情的科学家,有热爱生活环游世界的旅人……无数故事和人物,彩色的,鲜活的,多姿多彩的。

透过屏幕安迷修赐予他们以生命。

屏幕冷白的光却反射出一张日益憔悴的脸颊。

每赋予一个角色予生命时,安迷修都会有种自我的生命与热情被抽离了一部分的感觉,直到他再敲打键盘,内心却已经波澜不惊,安迷修知道自己可能是病了。

 

“安迷修先生,您预约的治疗时间安排在周二下午三点十分,地点共和医院301房间。”

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安迷修阅读以后回复了一个“好的。”然后躺回椅子。

 

安迷修抑郁症的主治医生是一位高校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并非医院内资历最深的。

安迷修选择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安迷修第一次背着包走进房门时,这位医生侧了侧头,看到了安迷修包侧边挂着的一块亚克力挂件。

“这是……雷狮吗?”他说。

 

偶像被当众戳穿的感觉让人有些尴尬,但这件事也无异于给两人的沟通打开了一个窗口。

那时安迷修略显局促地坐在诊疗室的沙发上,实际上他背着一个扎满雷狮吧唧和挂件的痛包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将其和极高的抑郁指数关联在一起。

两人第一次见面,安迷修讲述了自己如何在一部略显小众的动漫番剧中注意到了雷狮这样一个角色。

从创作者的角度而说,雷狮这个角色并非主角,甚至可以归属为反派类别,和动漫内其他角色的画风不同,他爱憎分明、自由潇洒,像是撕开主角平静生活的一把利刃,把生活本应有的其他色彩展现于众人面前。

他的每一种特质都严丝合缝般与安迷修截然不同,像镜子,更像倒影,安迷修尝试着学习雷狮的语气和他人说话,却发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确存在距离。

 

“最近情况如何?”医生拿着文件夹坐在对面,安迷修依然如同初次见面一样,把痛包放在腿上,坐姿礼貌。

“没什么变化,但是失眠的现象似乎加重了,最近即便是喝药也有些难以入眠。”

医生看向安迷修,“我并不推荐你再服用安眠类药物,工作的压力还是很大吗?”

安迷修摇了摇头,却盯着自己的指尖,“最近有些瓶颈。”

医生想了想,“从事这类职业遇到这种问题也正常,可以试试去旅行。”

安迷修重复医生的话,喃喃道,“旅行吗?”

“是的,安迷修先生,独居生活虽然很适合创作者,但既然困扰你的本因是没有灵感,不如多出去看看,而且……”医生的目光落在安迷修的包上,整个包的表面挂满了动漫番剧今年新出的柄图。

安迷修提到过,当他的压力一大,就会开始疯狂购买雷狮相关的周边,他的家里、桌子上、床上、乃至各个角落都能看到雷狮的身影。

“你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写完手上这本书,我建议你先停止创作一段时间。”

医生在单子上写了些批注,“最近还会时常梦到他吗?”

安迷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创作者的通病。

不知道是不是安迷修工作所致,他对于虚拟人物的接受程度似乎格外高,甚至时常能够在梦中梦到雷狮,雷狮还是那副样子,动漫中的。但两人也仅限于存在于同一片幻想空间,没什么沟通和交谈,兴许是雷狮眼中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安迷修跟在雷狮身后,换句话说,他在观察雷狮,动画中勾绘出来的雷狮的剧情很少,而在安迷修的梦里,他却拥有完整的人物小传。

雷狮在一所和安迷修中学时相似的重点高中读过书,而经历却无法和安迷修平静的求学生活相比,他会因为想要去吃喜欢的小吃店翘课,为被取消的晚会活动砸烂教导主任的窗户,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告白的女生,也会因为一场校际篮球赛锲而不舍地“威胁”自己看好的后卫报名。

 

在前夜的梦中,属于雷狮的校园内安迷修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站在篮球场附近的树荫下,手里拿着几本从图书馆刚借的书,隔着铁丝围栏看着场上正在奔跑的雷狮。

安迷修也会打篮球的,只是父母更期望他从事文学工作,他在文科专业展现出来的卓越天赋也被学校竭尽全力地发掘,安迷修的高三生活就是辗转在各地大学的校招,和数不清的征文比赛。

“昨晚梦中,他出现了,而我站在一旁看他打篮球。”

安迷修如实回答,“这是第一次,在梦中我们的时间线交错。”

 

安迷修断断续续说了不少细节,医生一边记录一边神色凝重起来。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变化,也许这对于你而言是好事,至少你本人很喜欢这种梦中的关联。”

医生戳破了安迷修的心事。

起初两人的沟通并不会这么直接,但相处几次后安迷修承认自己很需要一个不止安抚他的治疗师,从那之后安迷修能够更加不加掩饰地从医生那里得到自己的病情进展,就如同现在这样。

“但是我依然有义务提醒你,这种现象的出现也意味着你的病情开始加重,在潜意识中,你逃离现实的生活,将本真的自我转移到梦境之中,如果不加以约束,可能在未来的某天,你会无法区分虚拟与现实,而这也是致命的。”

安迷修点点头,“我明白。”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作为你的医生,我建议你服用之前我提到的那款处方药。”

然后顿了顿,“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依然希望你能在现实和梦中找到那个属于你的平衡点。”

 

安迷修领了取药单,轻车熟路地到窗口拿了药,进口的新款处方药很贵,但安迷修刷卡的时候却没有心痛,之前的责编也抱怨过,不懂安迷修的金钱观念,也不懂安迷修为什么在家里买了成箱成柜的纸片、吧唧、亚克力。划算吗?当时责编的描述是这样的,安迷修却不认为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定义自己的消费,他分明是在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理想买单的。

自那之后,安迷修对于金钱的观念也开始变得淡然。

卓越的文学天赋让安迷修赚够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无法触碰的金额,安迷修却已经做好了去世后全部捐赠的打算。

 

安迷修又去超市卖了许多速冻食品才回家,草草打发了一顿水饺,安迷修早早喝下了新款的处方药睡下,可这晚却睡得极不安稳。

他又梦到了雷狮,背景却不是在梦境中搭建的校园,而是安迷修的家中,雷狮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眼神灼灼,身后的墙壁上挂满了雷狮的海报。画面让安迷修一惊,一瞬间喘不过气来,从梦境中惊醒才发现是幻觉。

什么意思?安迷修摸着自己发凉的指节,为什么我的潜意识不再是将我带到雷狮的身边,而是雷狮开始入侵他的世界?

安迷修擦了擦鬓边的冷汗,是药物的副作用吗。

 

可接下来梦中的几天安迷修时常能梦到雷狮,安迷修第一次看到雷狮出现在自己的家中时还会喉咙发干,但雷狮依然没有和他沟通的欲望,而是在安迷修的房间内好奇地打量满箱的周边和痛墙。

也许他觉得我是个过于热情的疯子吧,安迷修想。

 

出门去编辑部取了样刊,安迷修疲惫地打开房门,手中拎着打包的饭团,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而安迷修刚换好拖鞋走进家中,却发现“雷狮”站在客厅,正抱胸看着他。

安迷修下意识地看向百叶窗,夕阳的余晖透过缝隙洒向房间,明明还是白天,没有到做梦的时候。

我的病情还是加重了吗?

得到这个结论的安迷修却没有一种焦躁和害怕的感觉,相反却有些如释重负。

安迷修扭头,发现雷狮在盯着自己,只能状若平常地走进厨房,把饭团放在餐盘中切好,然后倒了一杯牛奶。

安迷修刚坐下身来,却发现“雷狮”向他走了过来。

 

安迷修的梦中,雷狮的面庞从未如此清晰过,清楚到安迷修甚至能够看到夕阳的暖色光芒像金纱一样笼罩在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庞上,绛紫色的瞳孔之中甚至映着自己的人影。

安迷修被迫和雷狮四目相对,安迷修先是一愣,然后低头准备吃饭。

下一秒,雷狮却破天荒地对着安迷修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是谁?”

安迷修握着刀叉的手一顿,迟疑地抬眼,而眼前显然已经没有第二个人,“我……”

雷狮眯起眼睛,露出平日里打量其他人的模样,“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安迷修先是如实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但他话音刚落下,眼前的少年胸腔中就传出了气音,安迷修盯着雷狮嘴角露出的笑容,后者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满墙都贴满了我的照片,我还以为这里是我的家。”

安迷修哑口无言。

 

“你也可以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安迷修说。

但下一秒安迷修也有些怅然,他果然是疯了,居然真的尝试与幻想世界中的雷狮对话,但他无法拒绝与某种意义上他的偶像——雷狮的交流,因此也自然而然地践行了雷狮的要求——比如说一顿属于他的晚饭。

“这里没有我的晚饭吗?”雷狮问出口后,安迷修先是想要把自己的晚饭递给他,但又意识到不妥,“你想要吃些什么?”

雷狮挑挑眉,安迷修却想起来按照动漫番剧里雷狮本人的设定,此刻定要说想吃烧烤啤酒了。

“家里东西不多,啤酒更是没有。”

安迷修拉开冰箱门,硕大的双层冰箱里能吃的食材却少得可怜,平日安迷修独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此时却有些窘然起来。

雷狮坐下身来,“那就煮一碗面吧。”

安迷修点点头,翻开餐柜。

 

几十秒后安迷修关上柜门,擦了擦手,向黑发少年发问。

“……方便面可以吗?”

“可以加一个荷包蛋。”

 

 

 

两人的晚餐时间对于安迷修而言是陌生的。

怀揣心事地吃完,雷狮坐在座位上,“你似乎还没有介绍你自己。”

安迷修收拾碗筷,明明介绍他本人没什么意义的,但还是开口。

“我叫安迷修,一名小说作家。”

雷狮点点头,“不过应该还有另一重身份?”

安迷修疑惑:“什么?”

雷狮指着安迷修家中随处可见的属于二次元的、平面的“雷狮”的周边,“讲述几种可能,我的粉丝,或者心怀目的调查我本人的侦探,或者是……职业杀手?”

安迷修哑然,“答案显然只有一种。”

雷狮耸肩,“我想也是。但一睁眼发现在一个贴满自己照片的陌生地方还是足够让人惊讶。”

听到这里,安迷修敛眉,“抱歉。”

雷狮问他:“为什么要道歉?”

安迷修当然清楚为什么雷狮会出现在这里,是幻想、是梦境、是一厢情愿的投影罢了,安迷修扯动嘴角,“抱歉,也许是在我内心深处依然太寂寞,从而波及至你。”

“什么意思?”

但雷狮的这句问句没有得到答复,因为他发现自己面前的棕发青年苦笑着从餐桌旁的收纳盒里面掏出几个药瓶,轻车熟路地抠下来几颗喝掉了,再次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悲伤。

 

“你生病了?”

雷狮拿过安迷修碰过的药瓶,但他并不知道那些复杂的术语和洋文名字是什么意思。

“算是吧。”安迷修承认,“对你隐瞒似乎也非常不公平,我有抑郁症。”

平静的语气,平静得安迷修都有些讶异于自己竟然能如此坦然在雷狮面前坦言自己的处境,“这不是我第一次梦到你,但如此真实、仿佛发生在现实中一般,是第一次。”

雷狮听不懂安迷修的哑谜,只是拧起漂亮的眉头,“梦?可现在你明明站在我面前。”

 

雷狮早就注意到安迷修的精神状态。

早在安迷修还没回家的时候,雷狮就一个人在房间内转了个遍,这房间很奇怪,似乎哪里都摆满了印制着他的“作品”,只在一个角落里才摆放着一张小相框,里面是一名抱着向日葵花站在花海中微笑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笑得很恬然。

——模样也和面前的“安迷修”一样,只是眉宇间的英气和活泼似乎不翼而飞。

两人打过照面后,安迷修看向他的表情一直带着股疏离和眷恋,浓厚到雷狮都不知那感情从何而起。

按照他的性格断然不会考虑一名陌生人的感受,但面对安迷修,雷狮破天荒地没有直言。

而是伸出手突然抓住了安迷修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腕一扯,两人的手掌相贴。

触碰的地方分明传来了细微的温热,彰显着此刻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雷狮注意到覆盖在自己掌心的手掌微微颤抖,但下一秒让他意外的事情便发生了。

 

安迷修轻轻蜷缩起了拳头,然后有液体从他的眼眶滑落。

扇动的眼睫像是屋檐下躲雨的蝴蝶被人发现后扇动了翅膀,他看着雷狮,满眼的不可思议,却一直没有把拳头从雷狮的掌心移开,而是默默流泪。

“对不起。”安迷修说。

 

安迷修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入睡的了,他和自己说喝下药之后药效总会奏效的,然后躺进了被窝,却能感受到雷狮还在房间内没有离开。

安迷修睡前又想起医生告诉他的,“如果不加以约束,可能在未来的某天,你会无法区分虚拟与现实,而这也是致命的。”看来他已经出现这种症状了。

在他臆想中的雷狮能够自如地与他对话,陪他吃饭,乃至给予他真实的触碰的温度,安迷修承认雷狮握住他的手掌时,突然却又温暖的触感让他瞬间僵硬,安迷修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收缩手指来掩盖颤抖。

闭上眼睛,安迷修睡过去之前在想,第二天会不会雷狮就会离开了呢?

 

“早上好。”

雷狮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安迷修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眶,确认再三才意识到雷狮并未离开,甚至——安迷修的眼神落在雷狮手中书籍的封皮上。

安迷修立马夺步去拿,但显然雷狮手长脚长,轻而易举地把书本举到了安迷修无法触碰到的高度,并且用体格压制着安迷修,强迫安迷修像个地里的小白萝卜一样站着。

“是你写的书吧?”雷狮笑道。

对所有作家而言被当面阅读作品都是一件足够羞耻的事情,安迷修闷声夺书,雷狮拉长语调,“看了下开头,好像是一本充满风流美感的爱情故事。”

安迷修终于夺到了书本一角,“是前些年写的了。”

雷狮没有为难他,任由安迷修像冬天储粮的小动物一样把书藏了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浅嘬一口,安迷修终于把自己那些样刊安排好了藏身之处,扭过身看到雷狮拿着咖啡杯愣了一下。

雷狮举起杯子,“哦,我醒来之后自己泡了一杯,权当早饭。”

完全是这个家的住客模样了。

安迷修叹了口气。

 

“嗯,所以说,你现在在现实中也能看到雷狮,甚至是在你的家里,你们昨天还在家里聊天?”医生记录下安迷修亲口叙述的内容,停下了笔尖,眼前的男人比前几日看起来憔悴了些,不断揉搓着指节,点头承认。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用委婉的语气开口,“你的病情……”

安迷修难得没等医生说完话就打断了他,荧绿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光闪了闪,然后慢慢黯淡下来,“是真的,我昨天回家,他就站在客厅,比我见到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我们还一起享用了晚饭,如果不是真的……那我做的饭怎么会消失呢……”

显然安迷修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而且,他是有温度的,明明……”

医生捏了捏圆珠笔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我相信你。”

安迷修有些惊讶地抬头,医生继续说,“但我不知道雷狮这个变量注入你的生活中会带来什么影响,你……哎,我希望他作为你的理想映照,能带你走出心理的阴霾。”

安迷修扯起嘴角笑了笑,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雷狮调侃他的样子。

“他和我想象的……大差不差。”

医生站起身,“是吗?那恭喜。”

 

——什么吗!完全是更加恶劣才对。

安迷修决定收回在自己主治医生面前的海口,雷狮本人显然比他印象中更恶劣些。安迷修的幻想中还会对他有点滤镜,实际上雷狮是完全不吝于心安理得地使唤一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的!

“怎么这副表情?”雷狮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安迷修戴着口罩排了一个小时才抢回来的联名冰淇淋桶。安迷修疲惫地把口罩脱在茶几上,“理由不是很明显吗?”

雷狮一笑,“还以为给自己的偶像提供服务会是你乐意之至的事情。”

安迷修坐在沙发上,“你来到我家后,我一天内外出的次数要顶上我平时一周的次数。”

雷狮舀了一勺冰淇淋,“有什么坏处?我还没提出晚上想去尝尝夜市烧烤的可能呢。”

安迷修正色,“不可能!”

雷狮挑眉,“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也如此小气吗?”

安迷修反问道,“这是小气的事情吗?我……我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

 

雷狮直起身来坐在沙发边缘,尝试去端详安迷修的面颊,俩人再一次挨得这么近,安迷修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雷狮的鼻息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他,有些发痒,安迷修垂下眼睫,雷狮嗤笑一声,“我可以陪你去。”

安迷修怔了怔,回过神雷狮又恢复那般样子,靠在沙发上。

“要是按照你说的,我来到这里,在另一种可能性下谁替我去上课?”

安迷修难得回嘴,“你也会担心翘课这种事情?”

雷狮哼了一声,“当然不会,我只是在安排我的自由。不如你再做梦捏出个我来。”

安迷修摇了摇头。

 

但雷狮话中的“自由”刺痛了他。

是他把雷狮禁锢在属于自己的这一方天地了吗?

他差点都要忘记了,雷狮分明是那样一名恣意妄为、热爱自由和风的人。

 

和雷狮相处的这些日子,安迷修感觉自己的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雷狮时常会靠在门框旁边问他,“你这样一个闷葫芦是怎么写出来那么多角色的?”

“我看到很多作家都喜欢在街上闲逛取材、寻找灵感。”

安迷修在心里讲幻想世界的神奇之处,他也是靠所谓的“幻想”塑造了属于他自己的“雷狮”。

偶尔雷狮也会端详他,“不,起码比起来初见,你的话多多了,对于自己偶像的尊重和爱戴也不翼而飞。”

这时安迷修往往只能哑然。

 

只是有天安迷修坐在书房里看书时不小心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落幕时分,橙黄色的色彩透过窗户打翻在整个房间,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四周寂静可闻,和安迷修以往任何一个孤独的傍晚没有任何区别。

安迷修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神却注意到摆放在桌面上印着雷狮脸颊的亚克力笔筒,然后才大梦初醒般站起身。

“雷狮?”安迷修穿上拖鞋走出书房。

没有任何回音。

安迷修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得到这个认知时突然急促了几分,连忙开了几扇门,安迷修从未这么烦恼过自己买的这间公寓拥有这么多房间,“雷狮?”安迷修又喊了两声,声音变得更高,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直到打开了所有的门,安迷修脚步停滞在两人初见时的玄关,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

 

雷狮……消失了?

安迷修心脏狂跳,尝试去消化这个突然的消息。

雷狮消失的话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精神状态趋好……吗,雷狮虽然很自我、很烦人、很讨厌……安迷修努力把一切能够让自己不伤心的坏标签贴到雷狮的身上,却又一个个把它们撕下来,可是他确实让安迷修度过了不再寂寞的时间。

——差点让安迷修就以为可以这样永远、这样继续相互陪伴。

像做一场永远不会破碎和结束的美梦一样。

 

安迷修大口、大口喘着气。

要冷静!安迷修告诫自己,却还是止不住手掌抓到了处方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抠下来几颗咽下去,安迷修不断地吞咽,要冷静!

而就在安迷修抓着柜台边缘强撑自己的时候,有人推开了房门。

最后的夕阳余晖随着来人走入门框倾洒入房间,带来了今天即将逝去的最后一丝暖意,雷狮手里拿了一捧向日葵走了进来,一包零食袋子挎在他臂弯。

看到安迷修的样子,雷狮疑问道。

 

“你怎么了?”

 

安迷修摇了摇头,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又是梦境,但直到雷狮走到他面前,把买来的向日葵花束递给他,安迷修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时才知道并不是。

“没事……我有些,低血糖。”安迷修接过捧花,用谎言掩饰泛白冰冷的面颊,雷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转而讲起来路过花店的事情。

“明明向日葵和你是很相配的,都是黄色的,毛茸茸的,以前也看起来更可爱些。”

安迷修已经习惯于雷狮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对自己曾经的活泼性格和外表评头论足,转过身熟练地修建向日葵的花枝,把它们插在装着清水的玻璃瓶中,即便安迷修知道几天后它们就会枯萎。

见安迷修神色略显黯淡,某位口若悬河的黑发青年才停了下来,“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安迷修摇摇头,把花瓶放在餐桌上,“晚餐你想吃什么?”

 

但如今的安迷修显然已经无法骗过面前这位与他朝夕相处有段时间的房客,那双紫色的瞳孔微眯着打量安迷修的表情,实际上一副笃定的样子,安迷修分明在撒谎。

嘴角扬起一抹笑,雷狮道,“你让我想起来一句话。有些人习惯说‘我没事’,但实际上他们心底真是的想法往往是‘我有事’。”

雷狮顿了顿,“——而你现在的表情,就仿佛在说‘我有事、请关心我’。”

 

雷狮话音刚刚落下,面前原本还驻足站立的年轻作家突然向他伸出了双手。

在他眼眶睁大的瞬间,安迷修已经抱紧了他的腰,那双手束缚得很紧,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的下颌,让他得以在脖颈的缝隙间呼吸,雷狮感觉到安迷修的呼吸很急,就如同这个突然的、毫无预兆的拥抱一般。

雷狮双手悬在空中,安迷修像个蜷缩着的小动物一样紧紧抓着他,雷狮怔了片刻,还是落下手臂来轻轻贴住了安迷修的背脊。

“谢谢你。”

安迷修说,声音又淡又轻,雷狮差点以为是安迷修要变成马上在他怀中消失的二次元人物。

 

这个拥抱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安迷修逐渐反应过来,人激动时一瞬间分泌的激素促使着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拥抱了雷狮,但激素的作用很快便会随着时间推移趋于平静。

安迷修靠在雷狮的臂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他甚至能够闻到雷狮身上的衣服是他买来的洗涤剂的味道,而面前的胸膛那么充满活力、那么强壮、那么真实……

安迷修感觉到自己脸红了,但还是强迫着把脑袋从温暖的幻想中扯了出来。

“对不起。”

略显拘谨地从雷狮怀中挣脱,雷狮有些好奇地打量他。

“先道谢再道歉的人真的很少见。”

安迷修强迫自己走向厨房,“是的,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

雷狮哑口无言。

 

安迷修……

什么声音?

一股空灵的、如同喃喃自语般的声音突然浮现在安迷修的脑海,那声音仿佛在召唤他,又仿佛在讲述什么故事般娓娓道来,安迷修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走过狭窄的黑色长廊,推开门却是一片如同爱丽丝的仙境般的地方,安迷修睁大双眼,而雷狮穿着燕尾服站在门廊旁边向他绅士地递出手掌,做出邀请姿态。

安迷修很少见到雷狮这副正经打扮的认真模样,不出所料很帅。

安迷修欣然伸出双手,然后雷狮的手握住了他的,带着安迷修在森林和城堡间起舞起来。

他们一同走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望无际的田野,雷狮为他摘下一朵花别在安迷修的发间,安迷修随不情愿雷狮把他当女孩般对待但是还是听话地别上鲜花,和雷狮手牵着手走过田埂。

 

这里没有任何人,放眼过去仿佛天地间仅剩下他们两人。

没有多余的语言、多余的面孔、多余的社交……安迷修开心地笑了起来,自从他得病之后便再也没有真正出门旅游了。

走到一家西式花园,雷狮推开栅栏门,面前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糕点和茶品,雷狮邀请他落座,安迷修抚平衣服的褶皱坐了下来,可仅仅是掖了下餐巾的功夫,他再扭头,原本应当坐在他身侧的男人却变成了一只兔子。

 

安迷修骤然和一双陌生生物的双眼对视,吓得后退半分差点把凳子带倒。

而兔子也仿佛受惊了一般蹦跳着蹿进草丛,安迷修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起身去追。

“雷狮——”

但兔子钻进了一抹浓烈的绿后便消失不见。

 

“呼——”

安迷修从睡梦中惊醒,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这具躯壳,伸手摸了摸身后已然是一身的汗。

这是这个月的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来着……安迷修冷静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这是第六次他梦到雷狮离他而去了。

安迷修伸手从床头柜里掏出药瓶又抠了两颗咽了下去。

他想让这混乱的一切结束。

 

安迷修盯着自己的双手,如今这眼下的一切和死刑前的挣扎又有何异?他耽于和雷狮朝夕相处的每一天,沉浸和贪恋这份温暖和陪伴,而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失去”这件事情于他而言是多么沉重。

永无止境的焦虑、永无止境的害怕。

他不想这样的,安迷修心想,他本不想让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分担他这份痛苦的,原本他已经对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失望透顶,可偏偏……偏偏为什么要迎来这一线生机?

仿佛黑暗中照射下的一缕微光,明明在属于黑色的世界中那么诱人、那么危险,但还是让人无法拒绝。

 

如果能在雷狮消失之前我先消失就好了。

这样一个念头在安迷修的脑海中生根发芽,仿佛一颗生长在美好梦境中的毒瘤,时不时地刺痛其寄生者,于是在一个阳光普照大地的午后,安迷修坐在沙发前举起了咖啡杯,平静地对雷狮说,“雷狮,我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雷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因为安迷修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淡然,就仿佛在讨论他们晚餐要吃什么一般。

“我曾经思考过人为何要存活于世,为了生命的长度?还是宽度?但实际上我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人可能追求一辈子都获得不了的金钱、地位,所谓的生活‘厚度’,而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对我来说却是束缚,也许结束才是解脱。”

安迷修顿了顿,“我死后,所有财产都会捐赠,这也意味着即便是我也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丝痕迹。”

安迷修原本以为雷狮会骂他,或者满脸惊诧、不可思议,可雷狮只是一动未动地、淡然地望着他,仿佛在评估他这话的真实性,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安迷修并不是在说笑,雷狮反问他。

“所以呢?你现在是在我面前诉说自己的遗嘱?”

安迷修没有否认,“你可以这么认为。”

雷狮哼了一声,“好啊,没问题,但是有一个条件。”

“死之前满足自己的偶像一个愿望,不是很合理吗?”

安迷修没有选择拆穿雷狮这句话逻辑的漏洞,因为显然他是不擅长拒绝任何请求的。

 

安迷修低头看着雷狮递给他的宣传单。

“你想去看?”

雷狮点头。“当然,你我都是南方人,有人去过西北吗?”

安迷修摇摇头,雷狮漏齿一笑,“那我就想要去那里。”

 

雷狮和安迷修旅途的第一站却不是火车站,而是安迷修的母校。

安迷修再度踏入这所熟悉也陌生的校园时感觉如芒在背,虽然几经更迭,校园里的学生们已经不是安迷修当年身边朝气蓬勃的那群,可安迷修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直到雷狮发现在安迷修母校的荣誉墙上还光荣刊登着安迷修的姓名与事迹。

“优秀校友,安迷修,知名现代小说作家,第十三届文秀杯征文比赛全国金奖……”

雷狮还没读完安迷修就捂住了他的嘴,“别、别读了!”

雷狮挣脱出来,“明明也很优秀吧?”

雷狮凑过去看安迷修的表情,总感觉那黑色鸭舌帽下的绿色眼睛再被逗一下就要开始喷火又漏水了,雷狮才好笑地把安迷修推开,“好,那你不想听就不读了。”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雷狮的脚步才缓慢下来,说实话穿越至安迷修这个世界后,雷狮很少再出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不放心将安迷修一个人落在家里,总感觉安迷修像一团苦苦支撑的漂亮的绒毛球,风一吹就要散了,然后再也抓不住。

 

瞧出来雷狮严重的渴望,安迷修示意他,“要不要去露一手?”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雷狮却不容置疑地牵起安迷修的手臂,“做梦,你也要上场。”

安迷修急忙抽手,“可是我不太会……”

雷狮却突然回头,眼神沉沉地盯着他,“你真的不会打篮球吗?安迷修?”

安迷修心头一跳,躲闪开那灼灼的目光,明明之前和篮球队的合影被安迷修压在书柜的最下方,还是被敏锐的雷狮发现了吗……

然后安迷修就被拉了过去——

 

夕阳时分的颜色席卷了他。

跳跃着的橙红色的篮球、翠绿色的球场场地、舞动着的属于雷狮的黑色发丝……纠缠着仿佛色彩般流动着的空气,把安迷修包裹了起来。

那些光影和色彩仿佛活了起来,分裂成色彩的光点拉起安迷修,带着他不用顾忌地大步向前,又融合成新的色彩铺在他脚下,安迷修摸着粗糙的篮球表面,在前方却看到了十年前正自信上篮的自己的剪影……

安迷修……

安迷修在心里喊出那个十年前的名字,然后那副略显青涩的脸庞扭头看向他,安迷修在那双翠绿色的眼底看到阔别已久的、闪烁着希望的光点。

 

“安迷修!”

有人在叫他,安迷修回过神来,雷狮盯着他,“想不到你技术还不错,刚刚三步上篮的时候还有女生拍下你的照片了。”

安迷修怔然,“什么?”

雷狮把一张电子照片展示出来给安迷修看,“抓拍的还行吧。”

安迷修猛然被那画面上的样子刺痛了,点了点头,却不知所措地抓紧了衣服的边角。

 

接下来的行程对安迷修来说和他那些光怪陆离的、起初都有雷狮陪伴在身边的梦境没什么不同,硬要说唯一的异处是现实生活中每个景点都有其他旅客在。安迷修一开始挤进超过几十个人的场合都还会紧张,但陆陆续续转了几个地方后便不再应激。

安迷修所在的城市是海滨小城,他们先向东走,看了大海,夜晚在海滨吃昂贵的沙滩餐厅,享受了两晚咸咸的海风吹拂后,一路向西,坐火车进入了甘肃境内,才买了辆四驱越野。

他们二人只有安迷修有驾照,可雷狮却也会开车,穿越过来哪里来的驾驶证,可车子到了省道基本没再有交警盘查,于是雷狮承担了司机的角色。

路过门源的最后一片油菜花海,他们南拧向西藏而去。

 

形似他们俩这样的背包客很多。

西北的低海拔省道都是树林和溪流,不少人喜欢在树林营地里野餐,而到了三千米以上基本只剩下气势磅礴的石头山和连绵的草地,放眼望去一片荒凉,偶尔有零星的牦牛群。

安迷修的高原反应有点剧烈。

海拔到了三千米之后,身体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烈,耳膜因为巨变的气压差鼓着,心跳声愈发清晰,雷狮倒是看上去适应得还行,脸色煞白的安迷修像个虚弱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副驾驶,雷狮看了几眼安迷修,若有所思。

还好在山区的时间并不长,走过四千米的垭口时,雷狮扶着安迷修留下一张照片。

然后越野车仿佛永不回头般沿道路疾驰而去,留下一阵被卷起的细沙。

 

“好点了吗?”

雷狮把越野车停了下来,看地图两人应该在山沟的一片浅滩,一路上安迷修精神不佳,一直断断续续地睡觉,在雷狮停车后很久才缓缓醒来,虚弱地点了点头。

雷狮从后座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安迷修,山区温差大,尤其是夜晚的山间连风都带着股原始的寒意,打开的车门缝钻进冷气,安迷修向座位蜷了蜷,可雷狮却迟迟没上车,坐在车上冷静了会儿,安迷修还是拉开车门走了出去,雷狮正插兜靠在滩涂边缘看天。

瞧见安迷修走过来,雷狮伸手指了指头顶,“有星星。”

安迷修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泼墨般的黑幕上洒出几颗星,第一眼不仔细看并不起眼,但只要聚精会神去寻找其踪迹,便能发现其亘久般的寂静和永恒。

“真好看。”安迷修说。

 

寒气围了上来,安迷修打了个寒颤。

雷狮伸手突然拢住了他,安迷修身体突然一僵,肌肤相贴的地方瞬间染上暖意。

安迷修明明有许多选择,他可以告诉雷狮我们回到车上去,可以告诉雷狮拿一件外套来,最不济也可以活动身体保持温度……可是他都没有,安迷修甚至没有产生任何想要拒绝这情景的欲望,甚至心安理得地向雷狮的方向靠了靠。

这样不设防的靠近无疑释放了许多信号。

以至于连雷狮伸手整个拢住安迷修,将他兜进自己的怀抱时,安迷修都没说任何话。

 

雷狮看着安迷修星夜里水光闪闪的眼睛。

分不清那双眼睛中是因为高反而积蓄的脆弱更多,还是一个等待被爱太久的人的期待更多,甚至连安迷修此时是清明还是糊涂都分不清,但雷狮还是轻轻地将手放在面前之人的后脑勺,然后摁向了自己。

 

于是,一片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安迷修的唇角。

贴上来的唇也挟着深夜的冷气,安迷修抿了抿唇瓣,最终还是抱上了雷狮的脖颈,眼泪顺着脸侧流了下来。

感受到他的脆弱,面前的人像是要费尽心思证明何为爱一样抓紧了他。

轻柔地撬开他的嘴巴,然后探进这张总是缄默不语的嘴,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有关于“爱”

的谜底。

安迷修抱紧雷狮,像是抱紧了梦中完美的倒影,抱紧他,用一种近乎要把人箍散的力道抱紧他,却又真的害怕眼前这人像风吹的蒲公英,一瞬便能消散不见。

 

越野车第二天走过昆仑山的省道,由于前夜他们前往浅滩绕了点路,车子行驶到一半就没油了。还好他们还没走进无人区,雷狮嘱咐安迷修在副驾驶睡觉,然后关上车门准备向附近的村户求助。

安迷修平静地坐在车窗边看着雷狮远去的背影,右手紧紧地扣住车门,略显瘦削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最后,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安迷修拉下了车门的门锁拨杆。

 

不想在雷狮面前以一种难堪的姿态死去。

安迷修心想。

 

 

“咩——咩——”

一阵羊群的叫声涌入脑海,躺在床上的人有些艰难地挤了挤眼睛,原地抽搐了几下之后猛然醒来,面前站着一名皮肤黝黑的牧户。

“你醒了?”

蹩脚的方言让人有些难以辨认,坐在床上的人思考了很久,像是在回想自己姓甚名谁、如今是何种情况,意识回笼之后,安迷修艰难地张开嘴巴。

“这里是哪里?”

牧户把一杯水递给他,解救了干涩的喉咙,安迷修连喝了好几口,牧户说。

“我赶牛路过的时候,发现你的车窗里都是烟尘,于是紧急砸开了你的车窗,然后才发现……”

那人顿了顿,安迷修却明白他什么意思。

 

“哦,没关系,没关系的。”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自己的车内烧炭自杀呢?

牧户沉默片刻,“你还年轻,不要轻生,无论如何,生活总会变好的。”

“是吗?”安迷修扯起嘴角苦涩地笑笑,然后想到什么,连忙问。

“你还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发紫瞳的男人,个子很高,到车所在的地方找我?”

牧户摇了摇头,“救下你之后我把你带了回来,让医生看了看,一路上没有碰到你说的人。”

想到这,牧户又补充,“如果是外地人,我会有印象。”

 

牧户话音未落却不知所措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因为随着他否认了这件事之后,那本就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大病初愈般的男人突然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失去了血色,然后低低地呜咽起来。

——仿佛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般。

 

男人哭了很久,牧户没办法,只是先给他准备了食物,终于冷静下来的男人向他道谢。

“谢谢你,所有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会补偿给你。”

牧户点点头,“……你,没事吧?”

男人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有一个很珍贵的东西,随着曾经的我,死去了。”

牧户问他:“啊?你丢了东西吗?是被炭火烧掉了?”

安迷修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只是淡淡道。

“就算作是随着炭火烧掉了吧。”

 

 

尾声

安迷修本以为自己痊愈后就会启程回家,可西北的放牧生活却比他想象的有趣,自由、轻松、超脱一切般平静,倒让他有些乐不思蜀。

当然,隐隐中,安迷修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畏惧回到充满回忆的住宅,畏惧产生睹物思人之情绪的。

但任何旅途总归会有终点,选了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辞别牧户,留下一大笔钱,虽然据他所指,那些牧民们才是真正的百万户。

回家的行程也持续了一天多,安迷修风尘仆仆地走下火车,一路上融入人群竟然也没那么艰难,甚至坐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倒给安迷修增添了不少灵感。

辞别牧户的时候,那人笑的很淳朴,祝福安迷修“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吗?”

安迷修盯着自己的鞋尖。

也许他现在的病情的确好转了,他不再畏惧踏入人流中,不再畏惧与陌生人对话,畏惧沟通和交流,最重要的……开始有些珍惜这劫后余生。

所以也不再会有梦境、不再会有幻想、不再会有……

安迷修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走到玄关处,地面上却摆放着一双熟悉的鞋子。

 

而远处的厨房里似乎传来了烹饪的声音,有人正在烤制食品,微波炉发出运转的响声。

安迷修的心跳一瞬间如擂鼓,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再次陷入了旧日的幻影,但身体还是比大脑更先做出了选择,安迷修一步一步走向厨房,站在忙碌的男人身后。

黑发的男人似乎听到响声扭过头来,安迷修突然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然后听到男人仿佛在揶揄的气音。

“知道回来了?”仿佛什么都没变。

 

安迷修眼眶一酸。

他本决定要拥抱真实,如今却再次不管不顾地拥抱了面前的人。

抱着他爱的伊始、又教会他爱为何物的人——

拥有他此生似乎都不会再忘却、要牢牢抓紧的含义与名字。

 

雷狮。

 

FIN.


抖了抖库存掏出来一篇!

是Open Ending哦!最后的狮狮究竟是不是想象各位自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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